2017年2月19日 星期日

新聞筆記 20170219a

這兩篇文章整理得不錯,一篇是格林斯潘如何看現在的貨幣政策結局,以及金本位失敗的原因其實是政治問題。另一篇是高盛談人工智能對於未來經濟成長的影響,但也點出未來經濟成長的果實未必能夠分享給勞動人口,原因不言可喻,能夠使用人工智能的,只要還是擁有較多資本的人。

02/16 - 美聯儲前主席格林斯潘:絕望的情緒、以及為什麼黃金是我們的終極選擇?(WEEX)
02/17 - 是否需要年輕人口才能保證增長?高盛給出的終極答案:NO




艾倫•格林斯潘博士從 1987 年至 2006 年擔任美國聯邦儲備委員會主席,此後便為政府機構、 投資銀行及對沖基金擔任顧問。此處,他表達了對發達國家經濟前景的深切關注,對黃金在貨幣體系之中發揮的重要作用的看法。格林斯潘「極度擔憂」歐元前景,儘管他不認為金本位會回歸,但他認為黃金也是全球主要貨幣之一,相信黃金是「終極保障」。

註:下文提問均來自於世界黃金協會旗下刊物 《黃金投資者》 ,由艾倫•格林斯潘博士回答。  


問:近幾個月,關於經濟滯脹的擔憂日益加劇。您認為這些擔憂是合理的嗎? 
答:我們已經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生產力增長停滯不前,尤以發達國家為甚,主要原因是嬰兒潮一代的老齡化。社會福利(在美國指政府津貼計畫)正在等額擠佔社會投資的主要來源國內儲蓄總值。國內儲蓄總值佔國內生產總值(簡稱 GDP)的比重下跌抑制了非住宅資本投資總額的增長。正是這部分減少了的投資抑制了每小時全球產出的增長。過去 5年裡,美國及其他發達國家的每小時的產出每年約以½%的速度增長,而之前的增長率接近於 2%。這是一個顯著的差異,也相應地反映在了 GDP 和人民的生活水平上。 
隨著生產力增長放緩,整個經濟體系也在放緩。這引發了絕望的情緒,從英國脫歐到特朗普當選,經濟民粹主義也隨之上升。民粹主義並不是一個哲學理念或概念,好比社會主義或資本主義。而是一種痛苦的吶喊,人民在呼籲「快想想辦法,救救我們吧!」  
與此同時,通脹的風險開始上升。在美國,失業率低於 5%,總體而言給薪資和單位成本帶來了上行壓力。近期貨幣供應量出現了顯著廣泛的增長,加劇了通貨膨脹的壓力,由此可見,需求正在回升。迄今為止,工資的增長主要都被僱主吸收了,但如果成本上升,價格最終也不得不隨之上漲。如果通貨膨脹加上經濟停滯,就會陷入了滯脹。  

問:隨著通脹壓力增長,您是否預期市場對黃金興趣將重燃? 
答:顯著的通脹上漲終將抬高金價。現在投資黃金是以備不時之需。不是為了短期收益,而是為了長期保障。 
我認為黃金也是全球主要貨幣。它和銀是唯二兩種無需對手方承諾的貨幣。但黃金的每盎司價值一直比銀要高得多。沒有人會拒絕把黃金作為清償債務的支付手段。信用票據和法定貨幣取決於對手方的信譽度。而黃金,以及銀,是唯二兩種擁有內在價值的貨幣。一直如此。沒有人質疑它的價值,而它也一直是一種有價值的商品,公元前 600 年金幣首次鑄造於小亞細亞。  

問:過去這一年,我們見證了英國脫歐、特朗普競選獲勝和反建制事件的大幅增長。您認為各國央行及貨幣政策將如何調整以適應這種新環境?  
答:我們唯一的類似先例發生於20世紀70年代,也就是上一次經歷滯脹的時候,人們切實擔憂通脹失去控制。Paul Volcker 被招為美聯儲主席,他將聯邦基金利率提高到了 20%以阻止滯脹情況惡化。那是一段非常不穩定的時期,也是美聯儲有史以來最有效的貨幣政策。我希望我們不需要為了穩定金融體系而重蹈覆轍。但這仍然是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  
歐洲中央銀行面臨著比美聯儲更為棘手的難題。自歐洲央行行長 Mario Draghi 表示將盡其所能保護歐元以來,歐洲央行資產負債表的資產方就開始穩步增長,現在達到了前所未有的規模。 而我也極度擔心歐元本身的未來發展。北歐實際上一直在資助南歐的財政赤字;這不可能無限期地持續下去,歐元區困難重重。  
與此同時,在英國,脫歐問題將如何解決尚不明朗。日本和中國也面臨重重困難。所以,我們很難找到一個堅實穩固的大型經濟體,也極難預測各國央行將如何應對。  

問:黃金雖不是官方貨幣,卻在貨幣體系中扮演了重要角色。您認為黃金在新的地緣政治環境中應該扮演何種角色?  
答:19 世紀末 20 世紀初是金本位制度的鼎盛時期,全球經濟異常繁榮,生產力增長強勁,幾乎不存在通貨膨脹。  
但今天普遍存在這樣一種觀點,那就是 19世紀的金本位行不通。這就好比穿了不合尺碼的鞋子,還要怪鞋子不舒服!失敗的不是金本位,而是政治。第一次世界大戰致使固定匯率平價制度消亡,任何國家都不想遭受本國貨幣兌美元匯率比 1913 年低的屈辱。  
舉個例子,英國在 1925 年選擇回歸金本位,英鎊兌美元匯率等同於 1913 年的水平(每英鎊兌 4.86 美元)。那是時任財政大臣溫斯頓‧丘吉爾的一次歷史性失誤。此舉在 20世紀 20 年代的英國誘發了嚴重的通貨緊縮,英格蘭銀行不得不在 1931 年宣佈違約。運作不力的不是金本位制度,而是戰前的匯率平價制度。每個國家都想回歸到戰前的匯率平價,鑑於各國不同程度的戰爭和經濟破壞,這種想法總體而言是完全不現實的。  
今時今日,回歸金本位會被視為絕望之舉。但如果今天金本位能夠實施到位,我們也不會落到這步田地。我們目前沒有把應該花的錢按照所需要的投入到基礎設施建設上,而美國正迫切需要這方面的建設,最終它也能以改善經濟環境(基礎設施)的形式收回成本。但此類效益卻很少體現在用於償還債務的民營體系現金流上。大部分基礎設施建設還得靠政府債務來資助。我們已經面臨著聯邦債務佔 GDP 的比率逼近三位數的危險。假如實施金本位制度,我們絕對不會陷入今天負債程度極高的境地,因為金本位就是保證財政政策永不失控的一種方式。  

問:您是否認為應該調整財政政策以輔助貨幣政策的決策?  
答:我的想法恰恰相反。財政政策是更基本的政策。貨幣政策沒法提供同樣的效果。而且如果財政政策穩健,那麼貨幣政策就相對更容易實施了。對中央銀行家而言,最糟糕的情況莫過於財政體系不穩定,比如我們正在經歷的狀況。  
核心問題在於,政府支出(主要以福利津貼為主)增長的程度破壞了金融系統的穩定性。自 1935 年羅斯福總統將 65歲定為法定退休年齡以來,這一年齡設定就沒有太大的改變,儘管國民壽命已經大大增長。因此,第一步行動就是提高退休年齡。這能明顯削減支出。  
我還認為,銀行和金融中介機構的監管資本要求必須在現有水平上大大提高。回顧歷史,近代每一場危機都是貨幣危機。舉個例子,2008 年以前,美國經濟中的非金融行業一直處於良好狀態。正是金融體系的崩潰拉垮了非金融經濟。如果你在金融體系中積累足夠的資本,那麼傳染性連環違約的幾率就會大大降低了。  
舉個例子,如果我們把商業銀行的資本要求從目前約佔資產11%的平均比率提高到 20%或 30%,銀行家就會辯稱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放款就無利可圖了。回溯到貨幣監理署 1869 年的數據,卻證明事實並非如此。這些數據表明,銀行淨利潤與權益資本之間的比率在數據歷史上幾乎所有年份裡一直介於 5%到 10%之間,無論資產的權益資本水平高低。這就意味著,我們可以在不降低金融體系有效性的前提下,逐步提高資本要求。信用緊縮是必然會發生的,但是這些貸款十有八九本來就不應該放出。  (***)

問:在利率極低甚至可能為負值的背景下,許多外匯儲備管理者一直是黃金的大買家。在您看來,黃金作為儲備資產發揮了怎樣的作用? 
答:在我擔任美聯儲主席期間(1987-2006),我曾在美國國會議員 Ron Paul 面前作證,而他是黃金的堅定擁護者。我們開展了頗有意思的談論。我告訴他,在我任內期間美國貨幣政策試圖遵循金本位制度當初創建的理由。也就是即使在有法定貨幣的情形下,也要保持健全的貨幣政策。在這一點上,我告訴他,即使在我任內,我們回歸了金本位,政策也不會發生多大的變化。 




高盛近日(2月15日)發佈的「兩週一答」中,對「各國是否需要年輕人口才能保證增長?」這個困擾諸多國家的問題做出瞭解答。

● 老齡化造成的勞力供應萎縮和智能自動化導致的勞力需求下降,「雙管齊下」已成定局;

● 不過雖然人類創造「碳基生命」的能力遭遇瓶頸,作為「硅基生命」的造物主卻是毫不含糊,人工智能、自動化應用突飛猛進,全球經濟的下一個增長點,最終將落在科技創新帶來的生產力提升上

日本就是個非常好的例子,雖然總體GDP增速不景氣,但在15年間勞動人均實際GDP卻大漲25%,遠超美英

● 但這樣的「大勢所趨」,對普通百姓而言卻並不是什麼喜聞樂見的好消息。人類將在勞動市場上受到來自智能機器的競爭擠壓,薪資增長陷入停滯,政客開出的「空頭支票」恐難兌現。

WEEX將該份報告的內容要點轉述如下:

年輕人口:保增長的靈丹妙藥?


2000-2015年間年輕人口增長與實際GDP增速趨勢一致

擁有不斷擴張的年輕勞動人口,一直都被認為是持續健康經濟增長的基石。年輕勞動力獲得可支配收入的增長拉動國內消費需求,進而催生勞動生產力的持續供應構成良性循環;殷實的家庭存款加速市場資本的形成,通過再投資促進生產力發展所需的科研創新。通過人口紅利理論的上述邏輯,在過去15年中,新興經濟體迎來了前所未有的經濟騰飛。


當下中國、印度等新興經濟體製造業人均GDP峰值和勞工規模峰值,遠低於70年代的美英日三國

然而,近年來這些新興經濟體的製造業勞工規模已趨於飽和,中產階級可分配收入的增長受到限制,市場剛性需求下降,導致產業重心提前從製造業向服務業轉移,製造業人均GDP峰值遠低於美英日70年代初的水平。高盛認為,未來十年間,大部分國家的勞動力規模不是大幅萎縮,就是只能勉強維持當前水平。

來自日本的他山之石——自動化提升生產力


日本2000-2015年間的勞動人均GDP實際增速(黑,勞動適齡人口指15-64歲之間)較其他發達國家居於首位

日本是世界公認老齡化現象最為嚴重的國家,在主要發達國家中GDP實際增速也是墊底。然而高盛給出的這張實際勞動人均GDP增速的比較圖,揭示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現象,本應勞力供應枯竭的日本,勞動人均GDP實際增速的強勢卻出人意料,15年間增長近25%,遠超表面漲勢強勁的美國(15%)英國(18%)。對於日本這樣人口結構惡化且沒有外來移民湧入的發達國家來說,生產力仍能持續增長的秘訣,便是越來越神通廣大的機器自動化。


「老有所依」:日本老年(大於65歲)勞動人口(藍)在各個行業中佔比重逐年增加,尤其是農業中老年勞動人口比重較1972年增長近四倍

日本的農業發展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當前日本農業勞動人口中,近50%的人年齡在65歲以上;這不單是因為人口老齡化的被動影響,農業機械的高度自動化大大減輕了農業生產中對體力的需求,也讓早已過了傳統退休年齡的老年人口能夠繼續參與到生產生活中來。從衛星定位的自動播種/收割機,到放牧家畜的無人機,這些高科技的機器應用,不僅僅讓日本經濟從中獲益,也對全球農業生產造成了深遠的影響,具國際勞工組織統計,自2000年以來,全球農業勞動人口占總勞動人口比例從40%下降到了29%,而農業產出卻提高了40%。高盛認為,隨著人工智能和機器學習領域的持續發展,除農業之外,機器人在製造業乃至服務業當中也將嶄露頭角。

GDP增長將不再由勞動力所決定


勞動力與生產力出現剝離:部分國家(紅圈由左至右為芬蘭、日本和韓國)勞動工時(藍)的低增長乃至負增長與實際GDP增長(灰)之間出現分歧

在日本、芬蘭、荷蘭、西班牙等國家,勞動工時已常年呈負增長態勢。勞動工時的增長來源於勞動人口的增加和人均勞動工時的提高,高盛認為這兩點對人口大量步入退休年齡,卻遲遲未有年輕勞力補充的世界來說已不再現實,推動科技創新、優化資源配置帶來的生產力提高將成為保持GDP增速的關鍵因素。2005到2015的十年間,美國GDP實際增速為1.6%,其中仍有0.57個百分點出於勞動工時的增長;而相比之下韓國3.6%的實際GDP增速中,勞動工時帶來的貢獻微乎其微,生產力實際提高的成分佔到了3.5個百分點。

未來人類將共同面臨的挑戰

在報告結論中高盛一如既往對未來做出展望,闡述了自動化普及的硬幣兩面:

樂觀而言,大規模自動化生產將帶來價格低廉的產品和服務,消費水平更為平等,人們的勞動工時將大為縮短,有更多的時間用於休閒娛樂;

悲觀而言,大量被機器所替代的崗位導致勞動市場供大於求,薪資增長陷入停滯,貧富差距或將進一步擴大,引起社會動盪和反科技思潮抬頭。

高盛秉承其一貫的「唱空」論調,認為自動化乃至人工智能的廣泛應用,將在諸多領域阻礙人類薪資增長,人力勞動與數字勞動之間的經濟關聯愈發緊密

雖然近年來政客們更傾向於將收入不平等的「鍋」丟給全球化,在工薪階層的選民面前誇下海口,保證他們會重獲流失的工作崗位。然而隨著後工業時代的來臨,人工智能、機器仿生學、網絡信息技術等新科技得到了爆炸性發展,科技在貧富差距的擴大上更是難辭其咎。高盛認為,如果對科技應用不採取進一步的政府管制規定,或是未能成功將科技所帶來的產能效益更為平等地分配給所有勞動者,由此帶來的經濟社會問題還將進一步惡化。